一只胃,可以放置多少东西?
可以放入一盘自己拌的色拉,才不管什么卡路里什么搭配,毫无章法地把牛油果芒果鹰嘴豆生菜混在一起,铺上透明的薄鱼片,再撒上西番莲籽粒调出带花香的酸味,把春天里的游鱼通通吃进肚子里。
或是阿城爸爸做的猪脚面一碗,用酱油生姜片八角冰糖烘了半天的酥嫩猪脚搭配厦门水面,满是油滋滋的光芒,掺一些固本药酒,把一整碗西里呼噜地灌下去。
或者秀英妈妈的春卷三个,里面夹着红色狗儿虾仁、青豌豆、嫩黄春笋、酱油色豆干条,朱红萝卜丝,淡绿碎包菜,金门贡糖粉等十几种好料。
一只胃还是一只口袋,可以跟我们行遍万水千山,撑下很多很多回忆。
胃是第一名的亲善大使我和朋友刚走进富士山脚下的房间里,穿粉樱色和服的女士就为我们刷了两杯抹茶,轻轻放在木桌上。翠绿的茶液从厚质瓷杯里溢出淡淡的热雾,春日里一池温泉水似的。此时窗户外面是明亮的富士山,身披一层素淡白雪,那么安静地展示自己,吐露着美人冰冷的香气。
去湖边,我买了一小盒甜点,是做成富士山形状的三角夹心蛋糕。一口咬下去,外面的蛋糕有种略干的嚼劲,里面是抹茶馅,好像吃下去了富士山的甜味仲春。晚上的怀石料理,让我忘不了的,依然是简简单单的牛奶冰淇淋,淋上了温暖的抹茶,就像积雪上面竟染了青苔。
结束日本假期的早晨,我从便利店里匆忙抓了一盒抹茶布丁,用北海道牛奶融合抹茶,还配了一包苦甜的焦糖。每挖起一勺,布丁都微微在勺子上颤动。送进嘴里,清淡的茶香,醇厚的牛奶和浓烈的甜味一齐在舌面上随温度融化,缓缓淌进胃里,好像已经是亲密的朋友,在做一个正式的道别,说着:
“沙扬娜拉。沙扬娜拉。”
我原先在国内很不喜欢抹茶,可到了日本,却意外地成了追随者,好像在这里,正式认识了它。过去在别处尝试抹茶,像是未曾经人介绍,就贸然搭话的关系,于我来说,太过唐突失礼,也就难以安心体会个中滋味。而第一次踏上日本这异国土地,我正式用温暖的胃,接受所在土壤、水源滋养出的食物,与这个地方交好。自此,抹茶才得以进入我心里。
我们用一双脚把自己带到了别的地方,用一双眼睛去看,林中鸟儿的叫声我用耳朵听取一些。可是脚也不过只是踏在土地上而已,我却不曾真正能用眼睛打包一池透亮湖水,用耳朵带走过一片翠羽。
所以,与这个新世界热情交流的,也就只有胃而已,只有胃。
大多的器官都只不过浮于表面切磋,而只有胃,他让出了体内温热的一亩三分地,邀请对方进屋交流。我们用胃来接纳这块土地上的东西,再用胃里面的研磨消融,把这一时刻天地间呈到你面前的礼物存放到体内,携带在血肉中。在异国认识接纳几道菜,他们也就自此从那个国度跟我走了。
胃,其实才是第一名的亲善大使,探索新世界的得力伙伴。
我,可不能辜负了他
厨房里有冒险家的勇气
胃成为我这个异乡人最好的陪伴,也赋予我冒险家的勇气。胃督促着我在每一个异乡找寻属于自己的厨房,因为少了在厨房里独处的时光,就难有勇气踏稳这片土地。
还记得前年刚到伦敦做项目的时候,一开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公司安顿我住在西伦敦的酒店里,每天晚上打个电话,便有人送餐品到房间里来。可我这样住了一个月,每天都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失去了做菜的权利。
特别是每天中午,因为无法自己制作午餐,我只能在办公室旁边的咖啡店里忍受各种惊人的料理。比如撒了石榴粒的咸羊肉黄咖喱饭,地瓜菜花炖饭以及拌了酸金枪鱼的土豆泥,像是浓妆艳抹的过气舞女,用力过猛。以这样未得饱足的胃去迎接扑面而来的新项目,实在底气不足,脚下发虚。
后来,终于在弗伦区找到了合适的公寓。伦敦夏天的天光渐长,那时的傍晚还很明亮,偶尔有鸽子的影子从桌子上划过。
于是,我开始在厨房里做一盘青口贝。用橄榄油把切碎的蒜炒出香气,然后把洗净的青口贝倒入锅中,加一点点水之后把锅盖盖上,让青口慢慢地打开,内里的汁水流出来,随后加些意大利的绿叶香料。汤汁乳白,用深碟子装盘,再放一小篮烤过的法棍切片,用来蘸着汁吃。坐在放了一束玫瑰的木质餐桌前,我慢慢地吃。所有贝壳进入胃里,我抬头看见外面维多利亚时代的红砖墙。
我知道,此时此刻,我在这个城市安营了。
依靠着这小小的厨房,我的胃结识了许多异国食物,也认识了许多朋友,也逐渐萌生出许多勇气来。
而后,告别伦敦,我又移到了荷兰小镇。初到公寓的那一天是零下好几度,地暖刚刚开起来,冻得不行,这个陌生的国度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又冷又饿是立足不得的。
所幸的是,我这次一来就有厨房。故技重施地,我到超市买了肉和番茄,又从还未拆开的行李中掏出一包厦门面线,就这么胡乱煮出在这个国度里的第一顿晚餐。热乎乎咕嘟嘟地灌下去后,突然又有了在新地方战斗的勇气。
然后在四碗面线,五顿牛排,六次煎鱼,八份清炒海虾以及数不清多少盘的蔬菜色拉之后的一个冬天夜里,我吃饱了出去丢垃圾。橘黄路灯下面雪花从天空顶上落下来,我抬头看到Sint Bavo大教堂的青铜色圆顶积了层薄雪。旁边有人跟我问路,我指出方向后,往回走。
我打了个饱嗝,对自己的胃说,嗯,终于,再一次安顿下来了。
胃是个紧咬乡愁的老古董
其实胃不仅仅只是个冒险家,他却也是个紧咬乡愁的老古董。胃带着我前行,又阻挠着我前行;协助我在异乡安定,又在异乡搅动我的不安。
我是岛屿上长大的孩子,习惯早晨吃着地瓜稀饭搭配煎得金黄的带鱼,中午蚵仔面线,晚上一盆花脚蟹一盆虾姑,蘸着醋吃。所以评估这个城市我能否生活得好,一大标准就在这里是否能买到好海鲜。
一旦买不到,一阵子吃不到,就抓耳挠腮地浑身难受,我的胃沮丧异常。
刚到伦敦各大超市里都买不到活螃蟹和海螺,只有煮熟了一点也不鲜甜的虾。幸好后来同事告诉我弗伦区那里有个很大的户外市场,真心救了我一命。
我当即在那个周末摸了过去,其实就是大约100米的一条街,支起了许多棚子,有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贩卖水果,蔬菜,还有海鲜。
海鲜摊就只有那么一家,摊主似乎是印巴人士,把各种奇形怪状的鱼,贝壳,龙虾,海虾随意摊在冰上。最喜人的是还有活蟹,而且便宜得很,一斤只要三英镑。买回去,虽然不比家乡海蟹,但也别有风味,肉质丰厚不说,里面满满的红膏,刚一蒸熟就鼓起来,几乎把蟹壳顶破。
我每周都去光顾他们,而且每次都各式各样地买上一大堆,因此迅速跟摊主也算有了交情。有一两次买到不够好的蟹,第二回去找他们抱怨,他们就免费又塞给我一只。每到一个新地方,最先熟识的人,就是海鲜摊老板。
遗憾的是,这里就没卖螃蟹了,只能用虾类或是螺类替代解瘾。胃里无法完全满意,心里跟海鲜摊的老板也难以相熟了。现在的我住在田子坊附近,菜场蟹摊老板远远看到我就会喊:“小姑娘你又来了,今天螃蟹不错的!”上海人爱吃的是大闸蟹,说是肉质寒凉还不能多吃,一次也就吃一对,不像我的南国小岛上的海蟹,可以一次一盆地吃。但总归聊胜于无,于是我和我的胃也安心地在这里过日子了。
我想我在生下来的那刻,海水味的风已经灌进了我的体内,即使在陆地上生存着,我也时不时要用胃与大海发生关联。儿时的我以为自己喜欢吃“西餐”,喜欢尝试新的食物,在别处生活一定挺适应。后来才发现,自己即使飞越了大半个地球,不论去往哪里,找寻的却依然是自己最熟悉的家乡滋味。
无怪乎王鼎钧说,人不能真正逃出他的故乡。我和我的胃一起走过许多新的国度,未知的城市,又在那里寻一盏灯火,在厨房里开创一片天地。可胃又牵引着我,不论去向何方,都有想念的渔线直通我故乡温暖的水域。
中国三明治非虚构写作“破茧计划”第一期作者
栗子酱
生于鼓浪屿,英国曼大商学院研究生,供职于知名欧洲公司做市场营销工作,后外派至伦敦和阿姆斯特丹,工作之余也与欧洲当地团队共同创作微电影。现已回国于原公司做品牌经理,同时在进行自己的小说创作计划。
写的挺不错。我在国外留学加生活10多年, 基本和作者的想法和感受差不多。现在也在考虑是不是以后要长期在国内生活。国内变化是很大, 但毕竟不变的东西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
用词优美,行文流畅,读完久久无法平静。这些国家并不是可怜,而是不够强大,在世界面前,这样的经济体量根本连同坐一张桌子的机会都没有。虽然说经济全球化,但这种第三世界的国家,往往都是在边缘化,根本就没在一个圈子里。
每一个新闻从业者都不容易
每一个新闻作品都不简单
只有不断充实自己,不断探索尝试,才能出好作品!
想去非洲开工厂,需要咨询
我也有非常類似的經歷,所不同的是對方是一個德裔的尼日利亚人。我损失的是对人的信任及美好情感
非常向往这样的生活
一直都认为人类努力读书工作
不就是为了想要有更好的生活
可是在我看来比起盲目的工作赚钱
我更加向往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工作和学习的压力下我感到很不安
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喜欢不受束缚的生活
所以我一直很想用余生去看世界
不知道有什么建议
环球旅行一直是我的梦想。但是总会考虑太多而导致没办法付诸于旅行。很遗憾
关于那900名战俘,我遇到金门的电瓶车向导讲解到,他们被移送到台湾本岛做农民,后来都有参与台湾的建设发展。
27岁遇到最爱自己的人,29岁分手,今年30了,也是对未来很迷茫,觉得会孤独终老。轻度抑郁,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好起来。
八个月之前高中都没毕业的我也因为不满于现状或者说为了逃避国内的高考来到了日本 来了才发现这边的生活也没有那么好 很多事情说不上一帆风顺甚至很糟糕 现在在准备考学了 希望我也能拿到早大的通知书
这样做,不会猝死吗? 超负荷的运转
每个人的故事都很有趣,描写得也非常吸引读者,可惜每一篇后面都有若隐若现的居高临下、自视甚高的沙文主义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