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厦门的五通码头,坐半个小时的渡轮,就到了台湾金门。落船时刻,已经置身另一个世界。
这趟旅途乍看起来平淡无奇。它可以是福建人的日常,拿着一本带签注的大陆往台湾地区通行证,凭来回船票就可以办一个落地签,顺利去往境外。那新建的高高耸立的免税店昇恒昌,有无穷无尽的免税商品,从化妆品、台湾食品到苹果手机,比大陆更为低廉的价格吸引着无数的大陆游客,血拼一番又搭船而回。
更大片的金门却静默着,如同它那遍野的高粱。
一
我离开免税店里的人群,在对面的“金丰租车”花800新台币租一辆电瓶车24小时,车里有两粒电池,每粒可跑30公里。虽然海风有些寒冷。
穿行在金门安静的公路上,金门岛和厦门岛面积相仿,人口却是6万比300万。50个人拥挤在一起的空间,忽然只剩下我一个人,这就是在金门的感受。最高时速30公里的电瓶车,慢慢行走在那些绵延但并不宽广的公路,穿越冬日黄色的高粱地,一瞬间有点像《非诚勿扰》里面的北海道。
在那样的道路向着广漠前进,是该像电影里一样落泪吧!我也差点落泪了,但是从海上吹来的初冬寒风使衣服单薄的我有些蜷缩和战栗,就像对我面对那些扑面可及而先前又知晓甚少的历史一样。
金门是一个多么富含少人知晓的历史的岛屿啊。
租电瓶车给我的杨小姐推荐我去看看“迎宾馆”,说那是邓丽君小姐生前每次来金门必住的地方。我照着地图驾车前往,一路开过了金湖国小,左拐弯,险些拐到旁边太武山的山路,空无一人,有阴风吹来,路旁竖着的标牌暗示着这里曾经是军事禁区,我怕山林有狙击手的枪口偷偷瞄准了我。
金门解除军事戒严已经有23年,但是空气中偶尔还能捕捉到一丝紧张。不知道那是历史的惯性还是张力,覆盖在这个曾经诗书传家,翰林遍出的小岛上,有一种奇特的杂糅。坦克高射炮和那些飞檐翘起的宗祠几乎陈列在一起。
在金门北山断崖的海边,望得见对岸的厦门,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代表经济蒸腾的热力。而岸的这边,除了免税店昇恒昌,几乎没有一座高楼。因为长年是军事禁区,高楼被禁止,民居和乡野被很好地保留,这是金门之憾,还是金门之福?
在66年前,1949年的10月25日夜里,八千解放军在解放厦门8天之内,便乘船进军金门。可是天意弄人,他们被一辆搁浅在海滩上的国民党美制坦克发现了,坦克第一时间发炮攻击,打乱了解放军的抢滩计划。及至抢滩成功,发现潮水已退,援兵没法及时到达。数千人的登陆部队和三万国民党守军陷入了激烈的巷战。在一天之后,且战且退的解放军部队回到北山断崖的海滩,眼望着大陆却走投无路,有900人投降。这被国民党方面称为著名的“古宁头大捷”。他们认为正是这场胜利阻挡了解放军解放台湾的步伐,使两岸分治称为历史现实。
看着博物馆的当年资料和遗址,我最担心的却是那900名战俘后来的命运,可是应该无人知晓了。
30年后,同样的一个夜晚,一名叫做林正义的国民党军官,时年27岁,携带两只篮球,只身游过那些战舰驶过的海域,到了厦门那一边。随后他在北大和芝加哥大学读书,称为著名经济学家。他的名字也改为林毅夫。
林毅夫事件之后,几乎一切球类活动在金门被禁止了。篮球、排球、乒乓球等一切可提供浮力的球类被军方直接监管。游泳本身更加无门,即使在池塘里游泳也会被视为练习偷渡。
(海边布满放偷渡的铁桩)
至于禁止养鸽、禁止放风筝、禁止使用收音机,禁止手电筒向天空乱照等就很好理解了。晚上更是实行宵禁,青年男女谈恋爱也没有隐匿之地,他们甚至不能穿喇叭裤等时尚服饰。
这就是持续四十多年的金门生活。
二
当我在寒风中开着电瓶车,来到北山古厝群的时候,Jack(李原宏)跳出来迎接我,他个头不高,满身的艺术气息,本职是摄影师,却从台北来到这里开了一家叫“洋玩艺”的民宿,和姐姐Amber (李家颖)一起经营。
这座民宿用的是一座百年老房子。房子最顶的牌坊写着“陇西衍派”,说明主人原来就是姓李的。这和李氏姐弟倒是一个巧合。事实上这个古厝群是李氏的聚居点,有着精美宏大的李氏宗祠,门口的对联写着:
“唐朝世胄帝王裔/明代忠臣御史家”
Jack和Amber 虽然姓李,却不是来自这一带。他们的父亲在靠近昇恒昌的金湖镇那边,后来去了台北。姐弟俩都出生在台北,读书,然后上学,对金门所知甚少。
当摄影师的弟弟Jack某一次接拍客户的项目,来到金门,发现北山这一片的古民居是如此的壮观,那是他从未认识的金门。路过这一间“陇西衍派”的时候,他一心动,便租了下来。
金门的老房子,有一大部分是属于“国家公园”的物业的,也就是经营权属于政府。政府鼓励户主做旧居修复,越恢复原貌,得到的补助越多。这个经营权一般先颁发三年,三年之后,可以再续约四年。所以,一般是以七年做一个周期。
Jack租下房子后就开了“洋玩艺”民宿,发现忙不过来之后,他说服了在台北设计行业工作的姐姐,放弃工作,带上两岁的孩子一起来帮忙。做得一手美食的妈妈每次也会来帮上半个月,Jack也继承了妈妈的美食手艺。
姐弟俩也没想到会离开台北,到金门这么乡下的地方开展生活。但是Jack可以专注自己的摄影,到金门的海边拍下落霞的千变万化。
Jack带我参观了整座老屋。两层的建筑被分成八个民宿房间,上面都以毛笔字体写下每个房间的名字,比如“松柏”、“”。我们还爬到了屋顶,远眺这一片古厝。当年这间屋子因为建筑较高,还被国民党部队当成哨所。我们指着那些窄窄的巷道,试图想象当年穿梭其间的肉搏战。
自1992年解严以来,除了多了个免税店,金门似乎没有太多的市政建设。军事禁区仍然笼罩在头上,Jack说,当地人也不愿没有发展,看着对岸崛起的高楼,也会有想象。
但金门的宁静,让很多大陆游客觉得舒服。岛上有非常优质的自行车道和步道,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和偶尔露出的旧民居飞檐。
很多福建游客来到这里会说,这不就是福建乡下吗?
但我却觉得,外表仍然相似,内里的气质是不同的。那些自明清传递下来的文脉和宗氏联结,没有中断过,也没有那么多喧嚣。
这种气质,我从Jack随手给我做的一份晚餐就可以吃出来了。他们姐弟就这样安心地在宁静的金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远离喧嚣的台北。
三
对于台湾本岛人来说,金门是一个遥远的乡下。在实行义务兵役制的台湾,如果被抽中送往金门,女朋友就很容易跑了。
而金门大学,也会开出优惠的条件,来招徕优秀的本岛学生。
李小乔来自台北,在高中毕业时获得当时不多的保送机会,来到金门大学读书,读体育休闲管理,有奖学金和补助。
左一为李小乔
毕业后,很多台北来的学生没有留下。但小乔碰到了在金门长大的男朋友铁牛,两人一起在金门中部的中兰经营一家民宿,并在当地组织很多活动。
每天早上,小乔要开着一辆高高的别人几乎看不见她的越野车去为客人买早餐,然后收拾房间,下午开始奔忙她在金门组织的一些活动。
事实上,身为客家人的她并不懂得当地的闽南话,但她却非常融入。“有时候回到台北,逛街的时候会想,为什么还要去金门那个乡下?但是当飞机降落在金门,看到那一大片绿色,自己的心是安定的。”小乔说。
经过金门大学的时候,我看到一批骑着摩托车的大学生从校门口涌出,分散穿梭在金门独有的被树林夹着的长路上。他们当中,以后会出现那些能够再度影响着个岛屿,乃至这片大陆的人呢?
今天,过去的历史似已翻篇。
金门已经成为很多台湾人来一窥当年军事机密的地方了。
最有名的景点是翟山坑道,在临海的小山里,花费巨大人力物力,凿出可以让军舰直接从海上驶进去逃避炮火的坑道。里面沟回曲折,可以停泊多艘军舰。这个坑道,使金门的舰队躲避了来自对岸多年的炮火。
我也深入到了坑道里面,坑道里面一直放着弦乐。那是之前艺术家坐在竹筏上,一边顺着坑道里的海水漂流,一边演奏出来的。那天游客很少,环顾前后竟只有我一人,听着这些弦乐,居然有些穿越感。
而坑道的尽头,是一座碉堡。当年它被赋予了重要的岗哨作用,如今仿佛是一种寂寞的象征。
忽然有些感触,为这过去了也还没完全过去的时代。
写的挺不错。我在国外留学加生活10多年, 基本和作者的想法和感受差不多。现在也在考虑是不是以后要长期在国内生活。国内变化是很大, 但毕竟不变的东西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
用词优美,行文流畅,读完久久无法平静。这些国家并不是可怜,而是不够强大,在世界面前,这样的经济体量根本连同坐一张桌子的机会都没有。虽然说经济全球化,但这种第三世界的国家,往往都是在边缘化,根本就没在一个圈子里。
每一个新闻从业者都不容易
每一个新闻作品都不简单
只有不断充实自己,不断探索尝试,才能出好作品!
想去非洲开工厂,需要咨询
我也有非常類似的經歷,所不同的是對方是一個德裔的尼日利亚人。我损失的是对人的信任及美好情感
非常向往这样的生活
一直都认为人类努力读书工作
不就是为了想要有更好的生活
可是在我看来比起盲目的工作赚钱
我更加向往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工作和学习的压力下我感到很不安
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喜欢不受束缚的生活
所以我一直很想用余生去看世界
不知道有什么建议
环球旅行一直是我的梦想。但是总会考虑太多而导致没办法付诸于旅行。很遗憾
关于那900名战俘,我遇到金门的电瓶车向导讲解到,他们被移送到台湾本岛做农民,后来都有参与台湾的建设发展。
27岁遇到最爱自己的人,29岁分手,今年30了,也是对未来很迷茫,觉得会孤独终老。轻度抑郁,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好起来。
八个月之前高中都没毕业的我也因为不满于现状或者说为了逃避国内的高考来到了日本 来了才发现这边的生活也没有那么好 很多事情说不上一帆风顺甚至很糟糕 现在在准备考学了 希望我也能拿到早大的通知书
这样做,不会猝死吗? 超负荷的运转
每个人的故事都很有趣,描写得也非常吸引读者,可惜每一篇后面都有若隐若现的居高临下、自视甚高的沙文主义态度